有一个冬天的夜晚，很冷，冷得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要失去知觉。我打伞走过石桥，桥下有淅淅沥沥的流水声，线状的雨点在黑暗中落在河里，那些路灯照耀不到的部分，都失去踪迹。我站在石桥上看，河流两岸，远方绵延的灯火缩成了一个个小点，簇拥着暗河，像一条不知名的路，通往更远的，更不确定的，在地平线后面的远方。行人打着伞从我身旁匆匆走过，气喘吁吁地，呼出白色的气。我站在那里，想：我和这个城市，这个夜晚，和这些人，可能不会再见。
那是一个不确定的夜晚。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，住在陌生的区域，走陌生的路，见到一些可能这辈子不会再见的人。新年期间，部分商铺还在营业，我找了一家小小的面馆，进去点了一碗蟹黄面。结账的时候，服务员说，一碗面要109元，但如果扫码关注公众号并注册会员，一碗面则只卖60元。
“这很划算。”她反复强调。“你下次来也可以继续享受会员的折扣。”
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，也许不会有下次——我在这个夜晚，出现在这里，本身也是一个随机的选择。就像掷骰子，刚好掷到了这里。
这里除了卖面，还卖一些很家常的江浙菜式，一小份乘好在碟子里，整整齐齐、热气腾腾。在下雨的寒冷夜晚，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了。最后，我窝在椅子里，大口大口地吃那碗打了折的面。雨在外边整齐地下着，没有停的打算。店员说我听不懂的无锡话。我身边满是不确定的事物，我甚至不知道第二天要去哪里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。那是一场随机的旅行。
只要吃饱了，就不会感到空乏，身体是这样，精神也是。
一年以后，大约就是前几天，我把这家店从我的微信公众号关注列表里删除了。我几乎可以确定我不会再光顾那里。但那家灯火通明的小店，那些夜雨和暗河，时刻在提醒我，我的生活是随机的，但它也是空的——它没有必然的意义。
